引子:被退稿的青年上世纪80年代,日本东京街头,有一位20岁出头的待业青年,拿着自己的原稿去千代田区小学馆编辑部投稿,日理万机的漫画编辑看了之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你这画的到底是神马?”然后就被退还给青年。青年可能是早有觉悟,并没有因为受到打击而太灰心,集英社YOUNG JUMP编辑部也在附近,距离小学馆只隔着一条马路,于是青年拿着被退的原稿去了集英社……这个灰头土脸被退稿的青年,名叫荻野真,1985年他创作了一部被称为宗教题材夹杂着神鬼要素的退魔师漫画——《孔雀王》,漫画不但大获成功,而且在日本漫画界掀起了一阵退魔漫画的热潮。位于东京千代田区的小学馆编辑部大楼荻野真从小学馆被退稿后,走进集英社大楼YOUNG JUMP编辑部,见到的编辑叫田中纯,田中看了荻野真的漫画原稿后,对他大加鼓励,后来被荻野真称为“人生知己”,荻野真的《孔雀王》一画就是半个世纪,直到他去世时还在画这部漫画。宗教漫画?神鬼漫画?在日本漫画网站的分类中,荻野真的《孔雀王》基本上被归类为宗教漫画,其实这部漫画以驱魔师孔雀为主角,通过孔雀明王转生这条主线,讲述了驱魔师与神鬼共生的世界中,万物相互依存又互相对抗的故事。漫画中既有玄奇的密宗,也有恐怖的妖魔,更有轻松幽默的瞬间,如果非要下一个定义的话,《孔雀王》更像是一部带有玄幻色彩的神秘主义神鬼漫画。1985年连载的荻野真《孔雀王》漫画《孔雀王》漫画中引用了大量大乘佛教密教的相关知识,漫画家荻野真是不是佛教家庭出身或者有佛教相关背景呢?说到荻野真的家庭,还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荻野真大学辍学后,向父母表达了对漫画的喜爱,直言以后要走漫画这条路,结果当时妈妈就崩溃了,留下一句“没出息”然后就摔门而去,荻野真的父亲倒是比较通融,和荻野真约法三章,不能画黄色和血腥暴力的漫画。荻野真的爸爸当时在教育局,就是负责查处违规图书的,而荻野真在上大学期间曾经有过一段画同人漫画的历史,荻野真下决心走上漫画之路也确实让家庭关系一度紧张。给予荻野真漫画启蒙的名古屋大学荻野真高中毕业后考入了名古屋大学,1979年却中途退学,上学期间,名古屋大学漫画研究会的学长森博嗣对荻野真影响很大,漫画研究会这期间有过很多次神秘主义的探讨,之后森博嗣成为小说家,发表过《谁创造了幽灵》等神幻小说,而让荻野真对神秘主义发生兴趣的也正是这段时期。荻野真的漫画《孔雀王》从1985年开始,在集英社青年漫画杂志《YOUNG JUMP》上开始连载,因为涉及到血腥暴力的要素,再加上难以理解的宗教神秘主义,所以《孔雀王》的年龄受众定位是青年漫画,虽然是在正规出版物上连载,但荻野真并没有遵守老爸的约法三章。退魔漫画《孔雀王》《孔雀王》的主角是里高野的退魔师,名叫孔雀,他的本名是明,取自佛教密教明王之一的孔雀明王,代表众生利益的“德”,孔雀的爸爸是里高野的退魔师,名叫慈覚,慈觉的职位是阿闍梨,密教导师中的最高称号,而孔雀的级别是第9级“中僧都”。孔雀的姐姐朋子是天蛇王,女主角阿修罗的守护神是阿修罗王,漫画中除了魔教退魔师之外,还有中国道教的高手王仁丸和黄海峰,都是道家除魔师,王仁丸的守护是大暗黑天。孔雀王漫画里高野是日本密教的两大重镇,一在京都比叡山延历寺,是天台宗的总本山,另一个在和歌山高野山金刚峰寺,是真言宗总本山。孔雀的妈妈是地藏菩萨的化身,《孔雀王》漫画围绕着孔雀的出生秘密,一次次驱魔的过程中,最后开始探寻圣杯的下落,并与天蛇王和邪恶军团进行了最终决战。现实与漫画中的日本佛教密教现实中的佛教密教与漫画中孔雀所属的密教颇有不同,密教真正兴盛的时期是印度笈多王朝时期,之所以被称为密教,是因为这一派认为其他佛教教法都是都是如来的“简单”说法,而本派的教法则是如来所宣讲的“真实密意”。而且这些秘密教典不可轻易示人,需要秘密传授,因此称本派为“密教”,与之对应的所有其他宗派为“显教”。而《孔雀王》漫画中,则是利用了佛教密教的神秘之处,在神秘主义的外表下,加入了颇为玄幻的人鬼神之间的恩怨纠葛,所以空想的成份更多一些,与现实世界的密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日本密教确实有独到之处,传入日本的是经由唐玄宗时期的“开元三大士”,印度高僧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位密宗大师亲传的正宗唐朝密教。那么,1985年荻野真创作的《孔雀王》为什么能获得这么高的人气呢?这还要从引起视觉冲击的美国恐怖电影说起。美国电影《驱魔人》对日本漫画的影响荻野真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对宗教主义、退魔和神秘主义有研究呢?并不是。之前已经说过荻野真的家庭背景,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是教育局的公务员,那么荻野真的漫画恩师们是否创作过宗教、退魔作品呢?荻野真80年代初名古屋大学辍学后、进入漫画界,先后拜师于三位漫画家门下,也就是当了他们的漫画助手,分别是女性漫画家本宫顺子、漫画家释英胜和政冈稔也,本宫顺子擅长创作人性情感类的漫画,这也是其女性漫画家所特有和擅长的领域,虽然她并不出名,但是本宫顺子的丈夫是日本漫画界非常有名的本宫广志,顺子原本叫森田顺子。荻野真出道前的老师之一、释英胜的漫画《快乐人生》释英胜代表作是《快乐人生》,一部脑洞大开的漫画合集,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神逆转的剧情。政冈稔也的名作是《破破烂烂的天》,1977年被山下耕作改编成电影,是一部黑道电影,在70年代非常火。所以,荻野真出道前的漫画恩师们并没有涉足退魔、宗教漫画这个领域,帮助荻野真创作出《孔雀王》这部优秀退魔漫画的,是集英社青年漫画杂志《YOUNG JUMP》的田中纯等编辑们。杂志编辑会根据当时热播的电影电视作品预估流行的元素,然后对漫画家做出中肯的建议,1985年《孔雀王》漫画诞生前,带有神秘色彩的驱魔要素正在火遍全球,当时录像机已经普及,而卖得最好的录像带是一种叫做恐怖片的新类型,给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和精神刺激。当时流行的美国恐怖片中有两种,一种是完全空想的恐怖片,另一种则是架构在现实基础上,将神秘主义发挥到极致的延展性恐怖,后一种恐怖片的代表作就是1973年威廉·彼得·布拉蒂同名小说改编的《驱魔人》。1973年神秘主义恐怖电影《驱魔人》一位12岁小女孩被恶魔附身,母亲为了拯救孩子找来了两位神父替孩子驱魔,神父与恶魔展开了斗智斗勇的较量。神秘主义美国恐怖片对日本漫画产生了影响,80年代初不少漫画出版社的编辑都看到这种漫画新类型的前途,除了荻野真在《YOUNG JUMP》连载的《孔雀王》之外,1986年,相隔一年以后,漫画家永久宝贵一创作了几乎是相同题材的驱魔漫画《カルラ舞う!》。不光是日本漫画界受到影响,香港电影界也创作了符合本土气质的神秘主义恐怖片,这就是林正英的《僵尸先生》系列,林正英也因此被称为僵尸电影第一人,提起中国的僵尸,人们马上就会想到清朝官服、双手平伸、蹦蹦跳跳这几个特点。荻野真创作《孔雀王》的同一年林正英的电影《僵尸先生》70年代电影《驱魔人》小说原著灵感来自1949年马里兰州庐城进行的一次驱魔仪式,这场仪式由耶稣会的威廉·波顿神父主持,截止到2005年威廉神父去世时他一直坚称自己从未见到电影和小说中出现的那些超自然现象,架构于现实,但却将神秘主义和驱魔、感官刺激无限放大,这也是与漫画《孔雀王》最为相似的地方。《孔雀王》中日本传统习俗和传奇故事的带入就像年代香港电影林正英的僵尸片因为使用清朝僵尸、作为其本土特色一样,除了神秘主义和精彩的驱魔、神鬼大战,《孔雀王》中还经常插入一些根据日本传统习俗改编的小片段,这些传统习俗不仅符合日本读者的惯性思维,而且非常打动人。在日本,驱魔被称为“退魔”,1371年、群马县伊势崎市真言宗丰山派建立了一个名为“退魔寺”的寺院,这所寺庙最初并不叫退魔寺,后来因为安土桃山时代武将石田三成退魔的传说改名成退魔寺,并沿用至今的。日本的风俗习惯中也有很多退魔习俗。群马县伊势崎市的退魔寺追难之鬼《孔雀王》第一章插入了一个“追难之鬼”的故事,孔雀在电视台直播时驱除了一名追难之鬼,“追难”是日本平安朝流传下来的一个习俗,指向伪装成鬼的人丢石块,后来演变成现在日本传统中立春的撒豆驱邪。传说在平安朝的时候,砍下大江山凶恶无比的渡边纲手臂的武将茨木童子,就曾经在追难仪式中扮演鬼,而现实中的追难仪式扮演鬼的大多是身体虚弱的人,人们将生活中遇到的不公和不满情绪发泄在追难仪式上,用石块丢鬼来出气,而作为记录人间悲惨的追难之鬼的扮演者,因为体弱的原因聚集了无限怨念,最后竟然变成了真的鬼。因为收到了大家的怨念而变成追难之鬼的人本身就很可怜,他们因为体弱,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受人摆布,而唯有变成厉鬼后才能将收到的怨念一一还给他人,这其实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无奈之法。因为孔雀王人气而改编的80年代FC同名游戏孔雀王古朝鲜的鬼魅之法《孔雀王》中还有一些通过灵异事件对现实世界进行谴责的传奇故事,比如“鬼魅之法”这个小故事。一对夫妇因为家中经常闹鬼,来找孔雀除魔,没想到厉鬼竟然是他们已经故去的亲生女儿,而后来孔雀发现女儿之所以会复活,就是母亲按照曾经在朝鲜战场收集到的鬼魅之法让其复活的,而杀害女儿的也正是母亲自己,因为她看到女儿和老公之间发生的不伦关系,想让老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是最后女儿自己却成为了牺牲品,7、80年代日本还处于泡沫经济高速上升的末期,上班族的家庭男性对家庭拥有绝对话语权,因为握有经济大权和很大的压力,他们往往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妻子、子女往往会沦为家庭的牺牲品,而这正是《孔雀王》漫画中的传奇故事谴责现实不公的一面。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佛教中有许多关于“世界”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说的是佛在讲法,有人问世界为何物,佛拿出一朵金婆罗花,寓意“道”无处不在,就在日常生活和你所专注的每件事中。荻野真去世前还在创作的两部《孔雀王》漫画荻野真自从1985年出道后,就一直在创作《孔雀王》的漫画故事,2019年在医院身患重病期间也在坚持创作,4月离世前,他还在为《孔雀王战国转生》等两部漫画完成最终话的故事,做最后的收尾。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而荻野真一生中对生命的感悟都凝缩在《孔雀王》系列漫画中,那位喜欢吃甜食、冰激凌、经常工作失误又时常会晕车的主角,其实正是荻野真自己的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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